大先生

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那鬼笑根本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许多人笑成一团，我整个人都僵了，强忍着心中的恐慌，徐徐转过头去，又什么都看不见。

赤衣凶，笑面尸！鬼哭狼嚎没什么，焦牙子说最怕的就是鬼笑，这是大凶之兆，命稍微不够瓷实，就很难再重见天日。

虽然这“防空洞”就在村子附近，可我这时在隧道里，漆黑的坑道深处，那一声声鬼笑，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最要命的是，现在的我因为害怕，双腿根本不听使唤，直打哆嗦，甚至有肌肉抽筋的迹象。

我紧张的抓住衣角，忽然摸到一个三角形的东西，顿时想起焦牙子给我准备的天师符。这道符是用来保命的，此时，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攥在手心默念一遍清口咒后，将符抛在空中。

天师符呲啦一声就烧了起来，一团金灿灿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隧道。

我这才看清隧道的状况，眼前黄泱泱的站了一片黄鼠狼！没看错，是站着，两只小爪子搭在胸前，黑豆粒似的眼珠瞪得溜圆。

在农村是很忌讳三大仙的，也就是蛇、狐狸、黄鼠狼。

不过我设身处地的一想，遇见黄鼠狼总比遇见鬼要强的多，在我印象中，这东西至少它不吃人啊！

这群小王八犊子大眼瞪小眼，一张张奸邪阴森的面容，十分可恨，让人说不出的可恶，就那张诡异的表情，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揪住人心，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全身毛孔里透着森森阴寒。

我暗道不好，这他娘的十个黄仙姑的老巢，不吃人只是我单方面的理解，瞧它们那可憎的样子，绝对不怀好意，要不是这张天师符震慑着，恐怕早就冲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腿上也有劲了，掉头就往外面跑。

只听后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那些鳖犊子，一只挤着一只想冲上来，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给这些鼬科小动物的勇气。

我一边跑，一边借着天师符的亮光观察这个隧道，就算我再傻，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他娘的要是防空洞的话，我把姓倒过来写。

我想这个地下隧道，一定是古人建庙时出于某种目的所为，在战乱年代才被老百姓当了防空洞。

同时我也明白了，韩老头那个老不死的，之所以起死回生，肯定是被黄仙姑附体了，他从家里背了一袋子好吃的，就是犒劳他这些小妖精们呢。而且，老韩头是发现我跟踪他了，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捣鬼。

一股冷风从洞口灌进来，我当我看到地道口的亮光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那些数量惊人的黄鼠狼子也追了上来，我不回头看都能感觉到那惊悚的怪叫声。

我爬上地面，搬起一块青砖就往下面砸，砸死一个够本，砸死两个也不用偿命，我这一番折腾，地洞口的烂砖也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些黄鼠狼乱成一片，只有后面又脏又臭的隧道，才是它们唯一的退路。

说真的，过后我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冒失，当时我要有一桶汽油，非把它们给烤了。

饶是我进攻这么猛烈，还是蹿出来不少猛士，对着我呲牙咧嘴使厉害。我一边往庙外面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棍子。

眼瞅着就有一只蹿上来，我上去就是一棍，本来没讲究什么准星，却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好打在那家伙的脑袋上，它在地上抽搭了两下嘴角沁出了血。

我知道这玩意报复心理重，只要你给它留口气，它就能闻着你的味儿半夜找你家去。于是我一狠心，干脆提溜着它两条后腿和尾巴往山下跑去。

刚跑没几步，这玩意的屁后就喷出一团烟雾一般的气体，奇臭无比，熏得人头晕眼花，顿时眼泪都快呛出来了。亏的是在外面风大，一阵西北风吹来，脑袋才算清醒一些，但还是极度恶心。

我本来还想把它提溜回家，以向焦牙子显示我的勇猛，可被它这个臭屁一熏，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抓着腿就往一块石头上抡，砸了几下看它这次彻底是死了，才厌弃的丢到一旁，回头看了一眼，往山下跑去。

回到北山湾，我先去赵二胖，爬墙根一听。

“你说你个牲口玩意，什么事都敢往前凑，我今天打不死你！”龚国富怒气冲冲的说。

随后就是一顿笤帚疙瘩量屁股的声音，啪！啪！每打一下我心都一激灵。

“爸爸别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下次？这次还没完呢，你老舅他们家牛眼睛瞎了，明年开春使你妈了个逼种地，你个牲口玩意！”

我一看情况不妙，虽然很想替二胖求情，可现在龚国富要是见了我，那肯定得红了眼，说不定连我都是一顿捶，三十六计，赶紧溜吧。

天黑之前，我跑回窟窿沟，一进院，焦牙子正做饭呢，我爬泉水井旁边咕咚咚灌了一气凉水，擦擦嘴，又是怕又是累，又担心二胖的处境，腿肚子发软，一屁股坐在了井边。

知子莫如父，焦牙子看我这样，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倚着门框调侃道：“小先生，老韩家的事情，你看得如何，是否需要小道助你一臂之力？”

我没好气的说：“你得了吧你，今天要换成是你，都不一定能成。幸亏我聪明，要不然可就抓瞎了。”

焦牙子一听，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收起玩笑的态度，走了出来，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我歪了歪脑袋，说：“我今天可能惹了点祸，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管我干啥了，反正今天你不能罚我。”

“呵呵，学会跟师傅打擂台了是吗？好，我答应你，说吧。”

“韩老头让黄仙姑附身了！”

我把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焦牙子，他的脸色也一点点凝重起来，尤其是听说我下了隧道，还看到了里面的壁画。

沉默了许久，焦牙子说：“要说十里八村有事，我定然是义无反顾，唯独这老韩家……”

我翻了个白眼说：“我知道，韩老头抓你蹲了几年牛棚，哎师傅，那话怎么说来着，为道者，焉能以怨报怨？当然啦，人非草木，谁还没有个仇人呢。”

焦牙子脸色一黑，道：“你才读几本书，居然教育起我来了。我不是对老韩头怀恨在心，更何况他都是已故之人了，还有什么恩怨是放不下的。”

叹了口气，焦牙子继续说道：“他们老韩家不信我们这套，老韩头抓我当臭老九，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果我去料理此事，还没进他家的院子，怕是就被韩先奎打出来了，事情没办成，还弄了个下不来台。”

我愣愣的看着他，“师傅，你……不会是还让我去吧？我还是认怂吧，平时跟你吹牛逞能行，一动真格的我真麻爪。”

焦牙子拍了拍我的头，道：“无妨，我教你怎么做，你的任务就是让韩先奎相信，他家里现在的爹，早就不是人了就行。你先去东屋洗个澡换身衣裳，吃饭再说。”

我这一身黄鼠狼子的臭气，确实应该洗洗。北方的农村，冬天洗澡几乎是稀罕事，不过我和焦牙子洗澡却方便。

院里那口泉水井是个暖泉子，夏天时水温清凉，可到了冬天温度都在二十度左右。时至今日，这个水泉已然是窟窿山风景区的二十大景点之一。

吃饭时，结合我的描述，焦牙子大概勾勒出破庙的来历，那可能是古代一位道友所为。道士也分很多派，焦牙子这一派是我们最为熟知的茅山道士，是上清派的分支，这一派的创始人是陶弘景。

所以这“同道中人”并不一定就是自己人，所修的道术也不尽相同，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就好像各地都有方言，同样是华夏子孙，你未必就能听得懂。所以那位古代道友的意图，焦牙子也不好妄自揣测。

焦牙子看着我撤完炕桌后，继续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魂为阳，魄为阴。在三魂当中，天地二魂经常在外，唯独命魂住身。”

“而鬼呢？鬼者，归也，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油膏归于露，毛发归于草，呼吸之气化为亡灵而归于幽冥之间。”

“人死后，命魂离体，如果恰好是被黄仙所获肉身，倒是成全它的修成正果了。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凡事有果必有因，那黄仙出现在破庙下的地宫里，想来它竟然是借了道友的仙气。”

焦牙子踢了一下昏昏欲睡的我，道：“明天我给你一道符，你再去一趟老韩家，不要打草惊蛇，趁着老韩头不注意，迅速贴在他脑门上，什么都别管掉头就跑，这是你的强项，干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