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匠

“大哥哥，谢谢你，没有人愿意帮我哥哥整理这些，只有你愿意，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薛琳红着一双眼睛，说这句话的时候，这鼻头，眼睛，还有脸都快给她哭的通红了。

我苦涩的笑了笑，顺手就将一根钢丝穿过了这薛雪岩的脸颊，然后一针一针的进行缝合。

其实缝合尸体的这种事情我以前见爷爷干过，当然，我自己可真的没有做过，所以我现在只能有样学样，可能缝合的不是太好，但主要目的，就是能让死者像个人样的离开。

我点了点头，又轻声的问道：“你是河省人？住在西部？是腾县么？”我透着口罩，一边努力的拼凑着尸块，一边对着薛琳说道。

“嗯，我住在腾县的西北面，不过我家离腾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和哥哥都是乡下的孩子，要不是哥哥这一次出事，我想我也不会离开家乡……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呢。”薛琳说着说着，就后怕了起来。

可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的缘故，她说起自己家乡的时候充满着甜蜜，但一说到离开这个字眼的时候，从她那字里行间里面，我听到了一些后怕。

我笑了笑，左手捡起她哥的大腿就将其和身子链接在了一起，说道：“是啊，习惯了生活的环境，突然之间换了个环境也还是不习惯的，就像是人，你离开了你的哥哥，我离开了我的爷爷，总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大哥哥，你的爷爷，也去世了吗？”薛琳擦了擦她那泛红的眼睛，哽咽的说道。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或许换了我是她，我根本没有勇气再来看我爷爷以这样的一种形态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强大，即使她一直都在旁边哭，她也比我强大。

缝合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这尸块比我预想的还要僵硬，而且不光是尸体，还有眼珠，两颗眼珠是被摆回眼眶的，但因为之前薛琳曾经说过，希望能够留下她哥的尸体，她想将她哥的尸体送回老家安葬，所以我只能将两颗眼珠小心翼翼的缝合在他那眼眶里面。

我缓缓地绕过了这最后一根钢丝，然后用老虎钳切断，现在呈现在我们两人面前的，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虽然他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但可能是心理因素的关系吧，我总觉得他在对我笑，对着我说谢谢。

“好了，你来看看吧，后期会有专门的化妆师来接手你哥哥的尸体，等到化妆完毕之后我们就能送你哥回家了，哦对了，老家那边棺椁准备好了吗？”我拉着薛琳颤抖的身子缓缓地走到了薛雪岩的旁边，刚开始她还不敢睁开眼睛，但在我的劝解之下，她终于鼓起勇气，见到了她哥的最后一面。

薛琳看着自己哥哥的尸体，眼泪又控制不住的留下来，此时，她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身子一软，整个都倒在了我的身上。

我摇了摇头，从旁边顺手捡起了一块盖尸布就盖在了死者的身上。

“哥……哥……”薛琳倒在了我的身上，一直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哥哥，我抿着嘴，一把将其横抱而起，当我将她抱出太平间的那一刻，我见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大褂，手上还拿着一个银质铁箱，一袭长发也被她扎成了马尾辫，我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庄姚叫过来的化妆师吧。

我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表示尸体已经缝合完毕，然后就抱着薛琳继续往外走去。

天知道庄姚这杀千刀的会派这种苦差事给我，不光要去缝合那一块块不成人样的碎尸，还尼玛得照顾家属的情绪，这运尸体就运尸体吧，河省距离我们南城有多远他庄姚是不知道啊，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先不说不能带着死人上飞机，就算可以上飞机，也得坐上整整八个小时才能到啊。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公司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接下这具尸体了，合着就把我当成二百五了。

我陪着薛琳在医院走廊稍微坐了一会儿，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之后，我再一次问道：“老家那边有没有棺椁准备好的？尸体不是不能见光的，所以一出灵车就要抬装进棺椁，至于要不要设置灵堂供亲人悼念，这由你决定。”

我拿着一瓶矿泉水顺手就递给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薛琳哽咽的点了点头，道：“棺椁是现成的，我爹娘死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棺椁，没想到……现在轮到了我哥。”

我微微一愣，诧异的问道：“一家人合用一副棺椁？你们那边是使用悬葬？”

我之前说过，每一个地域有每一个地域的丧葬习俗，比如河省西部和东部地区，有极少数的地方到现在还沿袭着悬葬的礼仪。

那么什么是悬葬，其实在中国古代，这一种葬礼方式是贵族专有的，和西藏的天葬一样，古时候的人认为将逝者高挂在半空，逝者的灵魂就可以飞入天宫，其实说简单一点的，就是将一副内置棺悬挂在悬崖边缘，不过现代的悬葬就简单了很多，以前多是沿用铁链高挂在空中，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在将铁链收回，从中取出死者的尸体，不过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解释，那就是从古至今，但凡用悬葬做为祭奠方式的尸体，不光在这七七四十九天里面天气如何，这尸体，就跟刚刚被放进去的一样，一点儿腐烂都不会出现。

而我之所以能够猜到薛琳想用悬葬去祭奠自己的大哥，也全是因为她说那棺椁自己的父母曾经用过。

用以悬葬来安葬亲属的习俗从古至今一直延续到现在，现代人可能觉得非常新鲜，所以也有的专门赶赴河省去看看悬棺是怎么被挂上去的，而被高挂在悬崖峭壁一旁的棺椁，往往都是一家子所用的共棺。

顾名思义，就是共同的棺材，有的棺材甚至可以延续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嗯，这是我们村子里面的习俗，不过没关系的，到了那边我会请村子里面的人帮我去把哥哥的棺椁挂上去，不用大哥哥出力的。”薛琳擤了擤鼻涕，脸上满是泪痕的对着我抬头说道。

我苦涩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而后一把将其拦入了怀中。

对于这个女孩，我多的是心疼，爹娘都没了，现在连唯一依靠着的哥哥也去了，以后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怎么生活，我相信，薛雪岩活着的时候应该对她很好，她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没过五分钟，刚刚那个进入太平间的化妆师就拿着一个银质铁箱从地下一层的入口出来，我马上走了上去，对她笑了笑，并伸出了右手说道：“你好，我是公司新来的，我叫尹阳，很高兴认识你。”

可她的态度却异常的冷淡，不光没跟我握手，还冷冰冰的对着我说道：“你觉得在这种地方见面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吗？妆我已经画好了，这是粉底和修复液，如果到了那边妆掉了，就拿修复液涂在伤口上。”

说完这句话，她只是默默地看了我身后的薛林一眼，而后直接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别问我当时有多么尴尬，我都想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了，这公司里面，简直就是没有一个正常人好吧。

那女人走后，我马上就接到了庄姚的电话，在他确定妆容已经调整完毕后，马上就让公司的人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到了二院门口。

因为政府有规定，在当地死亡的外地人，是不允许私自运送回老家的，除非有相应机关的签发证明，所以我并没有直接跟医院打招呼，而是直接从旁边拉来了一辆拖车，并将已经僵硬的尸体放在拖车之上，装成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光明正大的就将尸体运了出去。

车子是停在地下车库的，所以我和薛琳推着尸体从电梯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将尸体放上了这辆面包车之上。

面包车里面除了一个司机，还真尼玛什么人都没有。

“喂，谁让你们把尸体放在车厢里面了？车底有个夹层，里面有一副冰棺，把尸体放到冰棺里面，这点规矩你都不知道？”

司机的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满脸呼吸，看上去十分老练的样子，见到我们直接将尸体推入面包车内，他马上就丢下了自己手上的香烟从驾驶座内出来，训斥了我几句。

“对不起，我是第一天来上班，所以这些规矩我不懂，马上，马上……”我硬扯着自己的笑容，然后一把就将尸体抱了起来，而就在我抱着薛雪岩尸体的时候，一阵粘稠物瞬间就从我的头顶落下。

我是竖着将他尸体抱起的，所以他那脑袋是在我头顶上面垂挂着，那些粘稠物，也是从他嘴里顺着留下来的，那种感觉是用文字完全无法形容的，黄色的，臭的，甚至这些粘稠物里面还有两三条正在蠕动的蛆虫。

我强忍着恶心，将其放置在这冰棺内，而后才从司机手上接过了一块湿巾擦拭了起来。

可就在我准备把这冰棺推入面包车底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怎么了，我竟看到这尸体对着我笑了一笑，这种笑容特别诡异，让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