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红玉那温柔而又平静的声音，注视着她那亲切而温和的脸，突然间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羞耻了，我完全可以把红玉，当作一个知心的人来痛快诉说的。

于是，我冲到红玉的面前，紧紧地把头依在红玉的怀里，对红玉哭诉着：“红玉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我无法控制自己！每当我走过那片高粱地里，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和脚步，我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它！同时，心里深深地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红玉不停地用手拍打着我的头，声音仍是那么平静那么轻柔，“山娃子，姐并没有笑话你，在你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产生神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是一种正常现象，这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你完全可以不去管它，更不要有心里负担，也不用害怕！”

“可是我，并不真正了解它啊！”我从红玉的怀里抬起头来，一脸泪光地对红玉说。

“但是你现在还小啊！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自然了解它了！你现在的目标不是在这，你现在的目标就是读书，明白吗？”红玉用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仍是非常温和地对我说。

“我也想好好读书啊！但是我怕，我心里非常恐惧！我的整颗心，都没法放到学习上去了！红玉姐，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我颤抖着身子，在红玉的怀里不断地蠕动着。

“你怕？你怕什么呢？”红玉有点迷惑不解地望着我。

我望着红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里在作激烈的斗争，我在犹豫着是否告诉红玉的真相？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件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怎么说得出口呢？难道我能当着红玉的面，告诉她我身体上的那个毛病？

不能！我在心里狂喊着！

红玉很有耐心，她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见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说出来，但她一点都不焦急，而是一边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头一边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过了好久好久，我从红玉的怀里悄悄地抬起头来，终于有了勇气，我对红玉说：“红玉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这件事情只准让你一个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要说出去，好吗？”

红玉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就把同楚小静在高粱地里的事情告诉了红玉。

红玉惊讶地看着我，听了我的故事之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这件事情好笑吗？”我紧张地盯着红玉，生怕她嘴里说出什么恐惧的话来。

“不是你好笑，而是这件事情本身非常好笑！”红玉眼睛突然间明亮起来，她再次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对我说，“山娃子，你是个小孩子，楚小静也是个小孩子，她说过的话，能当真吗？”

“可是事实上，我真的身体有毛病啊！”说到这里，我心里十分难受，像有千军万马压在我的胸口，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红玉见我脸色凝重，于是就详细地询问了我同楚小静在一起的情形。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红玉。

红玉睁着一双好奇而又惊讶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我，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张原本温柔而又美丽的面庞，竟然突然间多了几线红晕。

过了良久，红玉轻轻地咳了一声，对我说：“山娃子，别胡思乱想了，你年纪小小的，身体上肯定没什么毛病！男孩与女孩的第一次，很多时候，就是那样的！估计那时的你，太激动了！”

“是吗？是我太激动吗？”我的脑海一下子飘起了高粱地里的情景，嘴里毫不遮掩地对红玉说，“那不是我太激动，每次在高粱地里，我看到他们，同他们比较起来，他们更激动，但是，他们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呢？”

听着我如此顽固地说，红玉不吭声了，我知道，她是没办法再往下说了，她又不是医生，不知道我的病因，要知道，我可是试过了几次，而几次都没办法成功。

红玉在我的床边默默地坐着，她似乎在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她仍是没有任何举动，最后，夜深了，她要离去了。她临走时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红玉的脸上，是一片越来越深的红晕！

我想，毕竟她是女人，在这个问题上，你还能要求她说些什么呢？

红玉走后，我仍是睡不着，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瞧着帐顶，一直到天亮。

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仍然没有消除，我变得孤独而又寂寞，常常不知道日子是如何打发出去，更别说学校里的功课了！

红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不停地轻轻叹息。

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我没想到，红玉，这个可爱的乡村女人，在处理问题上，她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她非常担心我的学业成绩，她觉得如果我一直这样沉沦下去，她将对不起我那死去的爹娘！

而唯一能够拯救我的方式，就是让我离开青石沟，离开这块充满原始野性的高粱地。

第二天，红玉托杏花村老中医的关系，帮我转学了。

老中医与王木匠带点亲戚关系，按辈份说应是红玉的表叔，对红玉的嘱托也算尽心尽意，他找到熟人，帮我安排在县城里一所医科学校，主攻中医学。

红玉说，也许让我离开青石沟，学我感兴趣的专业，才能让我摆脱掉心理上的阴影。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的这一年，我离开了青石沟，离开了红玉，离开了王倩，同时也离开了红高粱！我一个人背着行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这里，学我最喜欢的医学方面的知识！

我把心里的伤痛深深地压在心底，转化成一股学习的热情，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在响水镇和青石沟的一幕幕，心里会有些微微的伤痛，这时候我发现，村里那片红红的高粱地，已经不再那么神秘了，它开始在我追求医学的道路上慢慢地淡漠下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从一个十五岁懵懂的少年，长成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医生！

然而就在我快要毕业的那天晚上，我接到红玉的一个电话，使我再次陷入到青石沟的温柔乡中！

当时我正在学校的宿舍里同三个校友打牌，自己手气一直不好，在那里直叹气，心想，这个月的零花钱就这样报销了？

“山娃子，你的电话！”学校门卫室老张伸着头在楼下喊道。

我赶急放下手里的牌，冲到楼下门卫室，心想，是不是娟娟给我打来的电话？

娟娟是城里一个理发店的姑娘，年纪同我差不多，十七八岁却艳丽无比。我经常去她的店子理发，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娟娟知道我是医科学校的学生，对我另眼相看，两人眉来眼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有事没事就会想起娟娟那美丽的身材和那刚刚成熟的一对突起，好几个晚上，我都梦见自己抱着娟娟坐在学校的山坡上。

“山娃子，老中医，他去世了——”

是红玉打来的电话，她一边哭着一边向我诉说：“表叔的身子骨一直很好，可不知为什么，这几个月来一直感到胸口不舒服，闷得慌，但是他一直不肯说，后来就咳嗽，拼命地咳，一直到咳出血来，我急了，送他到医院，医生说没救了，回到家后只说了一句话，山娃子呢？话没有说完，双眼一闭，走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我懵了！老中医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尽管他作为一个乡村医生有点风流，但他的医学水平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今天能够走上学医的道路，全部来自他的影响。我本来打算从医科学校毕业之后，安心地跟着他继续学习中医绝活，谁知他突然就走了！

他可以算得上是我的启蒙老师，对于他的去世，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去看望他！

我沉重地放下电话，眼前飘浮着无数的影子，都是老中医忙碌的身影。

老中医在临死的时候都在惦念着我，可见他对我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再说，他一直住在杏花村里，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的王记药铺呢？今后要交给谁来打理？以前老中医曾开玩笑地对我说，如果他哪天不在了，王记药铺就交给我和红玉。

老中医的这份深情，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回报了。

想到这些，我急匆匆地来到了学校的办公室，向主任及教授请了假，当天就急急忙忙往老家青石沟赶来。

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赶到青石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

今夜，天上虽然有几颗闪烁的星星，但四周已是一片朦胧，青石沟的周围，还是从前那样，炊烟袅袅，偶尔一两声狗叫，谁家的孩子还在打闹嬉戏，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放牛的娃娃已经归来，小河边，唱着悠闲自在的歌声。

我抹了下眼泪，心里堵得难受，我睁眼望去，见前面就是记忆中的青石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