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鬼事

我问二叔，是这家么？

二叔点了点头。

一旁的二胖言语不忿道：“这些人，真没个良心，一个个那么有钱，这老家的房子却不知道装修一下。”

三胖子笑道：“看多了就好了，世道变了，孝子贤孙那都是过去式了，这些人没来管老人要家产就不错了。”

曾经在外漂泊过的我，早已见惯了世态炎凉。

可每次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总是不免愤慨。

现在的人到底怎么了？

可我知道，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哪怕心中有万般无奈，也不能多嘴。

我们能做的，只有好好送老人家走完最后一撑路。

下了车，我们走进了这所农家院。

迎接我们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和院子里其他油头粉面的人不同，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那么的朴实，显然是个庄家汉子。

同时农村出身，我们不禁对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多了几分好感。

接过他递来的烟，二叔将烟夹在了耳朵上，问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面色黯然的叹了口气道：“不行了，差不多到时候了。”

二叔点了点头，拍了两下中年男子的肩膀，说了句节哀顺变，然后就向着里屋走去。

一路上，那些个衣冠楚楚的人，竟然全都上来和二叔打招呼。

说什么希望二叔能好好办理这场丧事，二叔办事，他们绝对放心。

二叔只是笑笑，丝毫没有之前对中年男子那般客气和善。

不过却也不会得罪这些人。

说句心里话，对二叔的这番举动，我是佩服的要死，无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难怪他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

而且，单看这些人对二叔的态度，原本就对二叔的身份好奇不已的我，此时可以说更加的好奇了。

跟着二叔，我们很快来到了屋里。

也没用人带路，我们便找到了已经卧病在床的老人。

这是一个已经八十四岁的老人，须发皆白，气若游丝，显然没多久活头了。

正所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这两个年龄段，是人生的两大坎儿，很多老人，就是因为没迈过这道坎儿，撒手人寰。

陪在老人身边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想来，应该是老爷子的孙女。

见我们来，连忙起身相迎。

二叔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问道：“老爷子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少女听二叔这么问不禁一愣，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老爷子的生辰八字。

也是，现在的孩子，有几个人知道爷爷辈儿的八字的，能知道父母的就已经不错了。

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少女迟疑了一下之后，竟开口道：“丙申年，丁酉月，戊申日，戊午时。”

不光是我，二叔也是一愣。

但毕竟是见多识广，二叔只是愣了一下，便掐指算了起来。

二叔掐动手指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停了下来，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少女道：“同道中人？”

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少女只是报了个八字，二叔怎么会说他是同道中人？

就在我纳闷儿的时候，那少女也开口道：“小辈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回答少女的不是二叔，反而是三胖子：“你报了个假八字给我们，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已经死了吧。”

擦，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看似清纯，竟然知道试探别人，不简单呐！

不过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三胖子这家伙，也没见他像二叔一样掐动手指，怎么一口就能说出来？

三胖子见我一脸惊异的看着他，竟然还有些得意，可就是不说是怎么回事。

而少女也是惊异的看了胖子一眼，但很快便笑道：“既然这里有高人，晚辈也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还望几位前辈见谅，因为之前来过几个骗子，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二叔淡淡的点点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无妨，不过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进了这一行当，不简单呐。”

少女微微一笑，也不接话，而是从新报了个八字。

这一次，二叔在掐算完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显然这一次少女并没有搞什么花样。

不过很快，二叔便叹了口气道：“老爷子命不久矣，恐怕，过不了今晚呐！”

少女一听二叔这话，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扑倒在老爷子床边，低声啜泣了起来。

看到少女伤心的模样，我和二胖都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二叔和三胖子倒是淡然，两人叹了口气，还是二叔开口道：“行了，一会儿记得告诉你家人一声，然后给我们准备个屋子。”

说完，也不管少女如何伤心，便向着物外走去。

我觉得二叔有些心狠，就这么直白的告诉别人，他的家人就要死了。

谁能受得了。

可转念一想，便理解了。

干了这么多年的阴阳先生，见惯了生离死别，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看了一眼床上的老爷子，忽然想起了爷爷。

或许是同病相怜。

我下意识就想上前安慰两句。

可才来到床前，我忽然感觉手腕一紧，紧接着一股难言的痛楚从手腕上传来！

我猛的大叫了一声。

原本都已经走到门口的二叔等人，瞬间又折返了回来！

而这时，我正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只枯槁的手掌，死死的抓在我的手腕上，竟然是这个老爷子的手！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老人为什么要抓着我的手。

明明都已经气若游丝了，他又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将我这么一个壮小伙，抓的手腕生疼。

不容我多想，二叔已经冲到了近前。

照着老人的手腕一抓，也不知道他抓在了哪里。

原本还紧握着我的手臂的手掌，瞬间就松了开来。

也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睛的老爷子，猛的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我，似乎想要说话，可嘴动了半天，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此时，原本院子中的众人也赶了进来。

显然是听到了我的那声叫喊。

本来，他们看到二叔抓着老爷子的手，想要冲上来。

还好那个少女及时拦住。

将事情解释了一遍，这些人这才安稳下来。

对着我们连说了几声抱歉，说有什么事儿跟他们说，如果需要住院的话，医药费他们来掏。

二叔却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大事，我们自己会处理。

说完，便带着我们离开了。

我们来到了主家准备好的客房里。

虽然很破旧，但住人却是不成问题。

直到屋里，二叔关上门，这才抓起我的手臂看了起来。

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线，我们赫然看到，我的手臂上，竟然多出来个漆黑的手印！

一瞬间，二叔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就连三胖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二胖有些茫然无措。

反倒是我，一脸的淡然，心里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

就好像被抓的不是我一样。

还笑着问二叔：“二叔，你们咋这么紧张啊？”

二叔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们分开，你小子现在就已经死了！”

我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道：“没那么吓人吧。不就是被抓了一下么。”

三胖子面色阴沉道：“如果被活人抓一下，自然是没什么事儿，可这老爷子，已经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人了，被他抓一下，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小子，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听了他们的话，我也有这种感觉，怎么倒霉的事儿都让我摊上了。

二叔又仔细端详了半天，这才长出了口气道：“还好这阴气侵袭的不算太深。”

然后转过头，对二胖道：“二胖，把糯米拿来，然后去村子找人买个红皮儿鸡蛋，煮熟了带回来。”

我问二叔：“二叔，要鸡蛋干啥啊？”

二叔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道：“拔阴气！”

然后一边儿将糯米擀成粉末，一边儿对我解释着。

之所以要鸡蛋，是因为煮熟的鸡蛋可以将我身上的阴气滚出来，配合糯米，可以最快的见效。

我也不知道二叔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我却相信，二叔不会害我。

二叔将擀碎的糯米敷在我的胳膊上，口中则是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可三胖子和二叔听完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

显然，他没也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二叔还是问道：“那老爷子想和你说话？”

我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二叔出奇的没有再问下去，反而保持了沉默。

没一会儿，刘焱带着煮熟的红皮儿鸡蛋就回来了。

二叔告诉刘焱，让他拿鸡蛋在我胳膊上来回滚，直到鸡蛋凉透。

一直过了三四个小时，我胳膊上的淤青终于退了下去，虽然还能看出一些痕迹，但却已经不碍事了。

整个下午，二叔都没有出去。

就这么和我们在屋里等待着。

期间，我曾问过二叔，这老爷子真的会今晚去世么？

二叔点了点头，说自己从来都没有算错过。

就算有误差，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只不过，这老爷子的死，却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法啊二叔？”我有些疑惑。

二叔面色复杂道：“这老爷子的死，应在了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