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车代驾

敬告各位老司机，再苦再难都别去做代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将要去驾驶的会是什么车……

以前我在江北皮革厂工作做驾驶员，厂里供吃供住，工资年底结算。

然而临近年关时，老板居然卷款跑路，跳了我们一厂工人的墙，如果不是同乡李大贵，我可能得流落街头了。

李大贵是我的初中同学，以前也在江北皮革厂做工，但他嫌厂里押工资，两个月前就辞职不干，凑钱买了辆“BYD”小轿车，在城里跑起了滴滴，听说收入比打工强几倍。

我这同学为人直爽，接到我电话把我带到他住处后，便坦言他不能收留我，只能接济，因为他和女朋友租住的地方，只是个带卫生间的单身公寓，煮饭都得到阳台上操作，实在没我的住处。

“这一千块钱不用还，你要么做路费回老家，要不就用来留在城里搏一把。”

数钱给我的时候，李大贵给了我两个选择，不等我回答，他又感叹道：“我知道你这个样子没脸回老家，现在快过年了工作又难找，但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你不是一直给黄老板开车嘛，干脆就和我一样出来跑滴滴算了，挣多挣少都是当天就到自己账上，不怕别人跳墙。”

我一听这倒是条路子，李大贵的滴滴不可能一天24小时跑着，他不跑闲着的时候，我就拿他的车接着跑，好歹也算一门生计，于是当即问他租车的费用怎么算。

李大贵却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如果我拿他的车跑的话，不仅是租车费，油钱也不好计算，亏了谁都不好，他说的跑滴滴，是最新推出的另一项服务——滴滴代驾。

在他的介绍下，我也来了兴趣，当即让他教我怎么操作。

那个其实就跟手机上的其它应用一样，下载来后只是简单的注册，然后上传身份证和驾照，外加一个人脸认证，审核也很快，我在李大贵那刚吃晚饭，手机上就来信息告知我已经正式成为一名滴滴代驾司机了。

更让人兴奋的是，我通过审核没几分钟，居然就接到活了，消息显示在附近的市第一医院，有人需要代驾，系统已经自动把单派给了我。

用李大贵的话说，这叫开门红，要我无论如何做好这第一单，即使不赚钱甚至亏本，也尽量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

我也是卯足了劲，一心要做出个样子来，加倍报答李大贵对我的接济。

原本我以为叫代驾的，怎么说也是有点档次的车，主人因为喝酒或者其它原因怕不安全，所以才请人代劳。

哪知按导航火急火燎地赶到指定地点后，我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叫代驾的人倒很正常，是个中年男子，车子虽然只是一辆白色面包车，不过看起来也还算新，但在车头的牌照位置，居然挂着一大团黑布做的花球。

他奶奶的，这分明就是一辆灵车，肯定是那男人怕自己开着晦气，所以才叫代驾的，偏生那操蛋的手机应用，居然派了这么奇葩的一单给我这个新人。

当时我想反悔，但想起自己的境况，又觉得真没退路，李大贵说过，刚注册成功这几天，一定不能拒单，否则以后系统的派单就会很少，那样的话也就没啥生意可言了。

那男人倒还不错，在我犹豫的时候赶忙上前，塞了个红包在我手上，开口笑道：“大兄弟，不好意思，我是实在请不到人了，所以才在滴滴上叫代驾的。小小意思，算是给你挂个红、讨点彩头，希望你不要推辞。”

也不知他叫我别推辞的是红包还是开这灵车的活，不过都一样。

我见他一脸的诚恳，眼里满是殷切的期待，最主要是他硬塞在我手上的那个红包很鼓，我琢磨着即使全是块票，估计也得上百，要全是百元大钞的话，那可就上万了。所以牙齿一咬，便顺势将红包收下，接过了他跟着递过来的钥匙。

那男人见我接了红包和钥匙，赶忙殷勤地给我打开车门，随后跑去坐在副驾上后，又忙着掏出包好烟递过来。

我不抽烟，不过还是接了，心想过后拿去给李大贵，也算是我的心意。

而上车之后我留意了一下，原来这灵车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令人恐惧，车上没有之前我以为的死者，就只在中排座位上放着个黑布包裹，应该是个骨灰盒。另外就是在包裹上靠着一小块木牌，是给死者做的灵位。

如果中年男人不在车头上绑那个黑布花球，再把中排座位上的两样东西随便遮挡一下，那根本没人知道这是一辆灵车。

令我措手不及的是，我接过烟刚发动车子，那男人又满是歉意地来了句：“师傅，对不起呀，请你别按系统上的路线走，直接上高速，我老家是黔东毕节市的，我们要回家。”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的地方距离我们所在的江北市足有六百多公里，开这面包车至少需要十个小时，要我开辆灵车也就罢了，还要我连夜开那么长的时间，那怎么能行？而且去那么远，我回来也得一大笔开销吧？

中年男人却早有准备，不等我开口便又是一叠钞票递过来，仍旧是那幅讨好加恭敬的语气接着说道：“师傅放心，天亮前赶到就行了，这点钱你先收着，算是回程的费用。”

这回他的钱没用红包封着，我看得很清楚，是一沓还用小纸带圈着的百元大钞，那可足足是一万块呐，如果他之前给我的红包里也是一万块的话，我被黄老板跳墙的工资都差不多全回来了。

都说金钱是最好的激励，把那一万块钱揣进兜里的时候，我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也没半点犹豫和不爽了，油门一踩开车出发。

只不过车子快开到收费站时，我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可能是因为临近过年了，警方在离收费站不远处的废弃建筑前设了个临时检查点，对过往车辆上的人检查身份证，见我开的是辆灵车，便让我靠边重点检查了一下。

在他们打开黑布包裹着的骨灰盒时，我注意瞟了一眼，骨灰盒上贴着的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赫然就是坐在副驾上请我代驾的男人。

“我勒个去！”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下，再看看副驾上坐着的男人，确定遗像真是他的照片后，吓得赶紧丢掉方向盘、推门就往外面跑，就差把尿撒在裤子里了了。

不明真相的检查人员也被我的举动给吓到了，有几个人也跟着我跑了起来，但他们不是被遗像吓跑的，而是见我行为异常，赶紧跑上前将我制服的。

被架回到车边后，那男人正在解释。

“我叫莫大奇，死者是我的孪生兄弟莫大莱，在一个建筑公司做泥水活，上周从电梯井口掉下去，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我过来处理后建筑公司赔了八十万，但死活不肯送我和我弟弟的灵柩回家。”

“我买机票，安检的时候不让我带骨灰盒登机；去坐火车，都已经上车了却被一车厢乘客硬赶了下来；去包车、去坐长途汽车……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出再多的钱也没人愿意载我们。没办法，只得自己临时去买了这辆面包车，又在滴滴代驾上请了这位师傅。”

中年男人的回答应对自如，接着又从身上掏出另一张身份证递给他们。

我在一旁听了他合理的解释后，不仅当场释疑，心里还对他充满了同情。

执勤的人验过了他递去的两张身份证后，没再追问什么，但其中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警员，却以我遮挡了车牌和刚才行为可疑为由，将我叫进了他们临时搭建的值班室问话。

进屋后他也不问我车牌的事，只带着责备的语气小声说道：“小伙子，你还真是什么活都敢接呀，事先也不检查和核实一下吗？”

见我一脸惘然无言以对，那老警员又微微笑问：“开着个灵车跑那么远的长途，你就一点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