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蛊人

“河伯，您说什么，小花听不明白。”曹小花一脸迷惑地看着河伯。

河伯却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用他那枯槁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曹小花的脑袋，眼睛已经湿润了。

“小花，我的好孙女，爷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一家人。”河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个埋藏在他心里多年的秘密。

而曹小花则傻乎乎地楞在那里，一直默默地看着河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河伯，原名叫李明远，出生于一九四五年，贵州黔南人。

大跃进时期那年刚好十五岁，由于家中兄弟姐妹多，又加上那年村里闹饥荒，人人都上山去啃树皮，个个饿得眼珠子通红，连观音土都吃光了。

那是新中国复兴的一个时代转折，很残酷，也很悲壮。

李明远是家中的长子，不想眼睁睁看着家人饿死，就独自外出游历，希望能在外面挣到一口吃的。

这一走就是几年，在这期间，李明远好几次差点饿死在外面，有一次饿晕在路边，一个好心的游方道士给了他一张饼，救了他一命。

从那以后，李明远就跟着那个道士鞍前马后地伺候他，最后还拜了那个道士为师，学了一身本事。

道士死后，李明远就回到了家乡，却发现家人全都已经死了，没能挺过那个残酷的年月。

李明远心中悲怆，也不再外出游历了，就此安顿了下来，过起了乡野村夫的田园生活，之后又娶妻生子，生了一儿一女。

可惜好景不长，在李明远成家的第五个年头，他的结发妻子因病去世，不到两岁的女儿也夭折了，唯独剩下体弱多病的儿子。

这时候李明远才幡然醒悟，想起了师父生前告诫过他的话。

“一入道门，五弊三缺，你乃孤苦之人，注定孤独一生。”

想明白了这些，李明远毅然做出了一个决定，让他年仅五岁的儿子改姓，过继给一个姓曹的老友当儿子，因此也保留下了一根独苗。

此后李明远便在黔南一带做起了帮人捉鬼驱邪的营生，也因此收获了不少的好名声，人称李大仙。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李明远竟然还认识我外公，而且两人的交情还不浅，曾经一起去过云贵地区的一个千年墓葬群里，与十几头黑凶斗过法，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私下里也常有来往。

外公去世，李明远也去上过香，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他。

李明远又说，可惜啊，他的那位姓曹的老友十几年前去世了，他的儿子一家在那个村子渐渐待不下去了，处处受人排挤。

后来李明远一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自己又积攒了许多阴德，想必五弊三缺应该不会再应验了，大不了儿子一家搬回村里继续姓曹，父子间也不相认，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为了能让儿子一家过得安稳，李明远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帮人捉鬼驱邪了，花钱买了一艘铁皮船，在十里河道里当起了船夫，还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叫河伯。

虽然过不上天伦之乐的日子，但李明远只要能时常见到儿孙就知足了。

就这样过了十来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前几年，李明远年过半百的儿子突然心脏病去世，过了两年儿媳也去世了。

李明远这才追悔莫及，知道是五弊三缺害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也开始痛恨起自己来。

为了让孙子孙女能够平安，李明远最后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用杉树林里的一块绝魂地来作为儿子的墓穴，这样一来，就等于从儿子的这一代彻底断绝了香火，隔绝了人世间的亲缘。

可惜让李明远万万没有想到，在将曹小花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儿媳葬进绝魂地之后，居然尸变了！

究其原因，原来是尸体在祠堂里停灵的时候被一只黑猫惊了尸，下葬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只白凶。

为了不让白凶出来祸害人，李明远干脆就做起了守坟人，还特地饲养了三只坟头血鸦看坟。

每逢阴月阴日，李明远就会用符箓镇住坟包里的白凶，不让其出来。

李明远也曾想过亲手解决掉白凶算了，可是每每都下不去手，本打算在他死之前再解决，可偏偏不巧，今天正好是阴日，他的乖孙女曹小花就带着我们上坟来了。

李明远本来还有些犹豫，后来一想，反正时间还早，最多天黑前曹小花一准会坐船回去的，以往都是如此。

可是一直等到天擦黑，李明远还不见曹小花和我们回去，终于不放心了，这才急冲冲开着铁皮船赶来，在路上的时候通过三只坟头血鸦就知道了白凶已经出来了，于是李明远将船的马力开到最大，等赶到的时候，却看见曹小花一个人着急地在码头上走来走去，上前一问才知道事情的原由。

“爷爷。。。。。。”

李明远一口气说完这些，曹小花已经在一旁哭成泪人了，一头扑进李明远的怀里，嘤嘤地抽泣起来。

我听完这些，却有些不置可否，虽然对李明远这一生的遭遇感到辛酸痛惜，但我却不赞同他的想法，什么五弊三缺，什么孤苦一生，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师父的一句话，就要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人的生死无常，为何要将儿子儿媳的生死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五弊三缺，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一个神在执行着这一切吗？那他岂不是很无聊。

我奉行的法则就是本心，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如果一辈子活在羁绊之中，那我宁愿不给自己加上那道枷锁，岂不逍遥自在？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瞧，都哭成小花猫了。”

河伯颤抖着双手轻轻擦去曹小花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着自己的孙女，这么多年了，这个老人怕是头一回享受这种天伦之乐吧。

“嗯，小花不哭了，小花高兴，从今以后小花就有爷爷了，呵呵呵。。。。。。”曹小花止住了哭泣，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茅小琪看了看一旁的白凶，眉头微微蹙起，问河伯，那白凶该怎么处理。

河伯转头看了白凶一眼，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只能用道行驱除白凶身上的阴煞之气了，然后用新生的柳枝将尸身焚烧掉，再埋进绝魂地里，就会没事了。

茅小琪点了点头，随即走到我身边，指了指我的肩膀。

我侧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小火虫居然趴在我的肩头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我的脖子边打瞌睡，两个针孔状的鼻孔里还在往外吹泡泡。

我心里那个气啊，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死虫子，可是转念一想，怎么说这蛊虫都是外公留给我的，已经种进我的体内了，拍死它，估计我也会跟着遭殃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冲茅小琪露出一个很受伤的表情，却被后者无视掉了。

“李贤，你真没有爱心，这小虫子圆头圆尾肥嘟嘟的，而且头上还顶着一个小红包，看它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呢，你要是不喜欢给我好了。”

得了，这东西都有人稀罕，你想要啊，你拿去好了。

“可爱，可爱个毛线，你想要尽管拿去。”一想到这血头螨从我菊花里钻来钻去的感受，心里就是一阵抽搐，猥琐地联想到要是给了茅小琪，那这肥虫子以后进出门的时候，茅小琪该情何以堪啊。

“小贤啊，这是你外公留给你的蛊虫，血头螨吧？”河伯突然开口问我。

我连忙点头说是，心想河伯以前跟我外公有交情，肯定也知道外公养血头螨的事情，看来他们的交情确实不浅啊。

河伯接着说道：“小贤啊，你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将血头螨的事情告诉别人，就连你父母都不行，知道吗？”

河伯说得很决绝，我也连忙点头答应，本来这就是我的小秘密，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情，就连忙问河伯：“河伯，您知道祠堂里晚上有鼠上香猫哭丧这事吗？”

河伯点头说知道，还告诉我们，其实那是因为祠堂一侧的走廊上头放着一口大红棺材，棺材里头装着一个了不得的东西，阴气很重，因此引来了一些成了气候的生灵前来膜拜。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坏事，那里头可装着咱们老屋李家的运势，因此棺材盖千万不能打开，不然会有大麻烦。

原来是这样，我们原先还以为是曹小花母亲的那张遗照引起的呢，现在看来不是。

于是就更加好奇了，连忙追问河伯棺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河伯张嘴吐出一口白烟，淡淡说出了两个字：“祖灵。”

我听得不太明白，可一旁的茅小琪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说原来是祖灵，都怪自己道行太浅，看走眼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我搀扶着的张大山挪了挪身子，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先别顾着聊天了，我好像快不行了。”

好家伙，光顾着说话了，倒是把中尸毒这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