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人

马半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打在我的心上。第一，亮子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第二，亮子本身就是道门传人，这两个条件都符合“害死我”的理由。

难道想害我的人，真的是亮子？

不！

我还是不敢相信！

马半仙又问我：“你仔细想想，你在出事以前，你最后见到的人是谁？”

我用手抓了抓脑袋，马半仙所说的“我出事以前”，也就是指杨雪在给我烧纸续命以前，我最后见到的人……

亮子！

是亮子！

冷汗贴着我的脸颊，一颗颗滚落下来。

回忆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我记得大概在十天半月以前，有天晚上亮子请我喝了顿酒，说他创办了一个灵灵社，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自从那晚和亮子喝完酒回家，杨雪就开始悄悄半夜起来给我烧纸。

换句话说，那晚和亮子喝酒之后，我便已经“死了”，所以从那之后，杨雪就一直在为我烧纸续命。

马半仙见我神色有异，问我道：“你最后出事的时候，是跟亮子在一起，对吧？”

我用力点了点头，感觉脑袋就像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

马半仙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育我：“现在这世道，人情淡薄，永远不要相信表面所看见的东西！”

一阵阴风吹来，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我走过去，默默把杨雪搀扶起来，背在背上。

“你去哪里？”马半仙问。

“回家！”我神情疲倦的说。

我现在的脑子乱的很，就像被人打开脑瓜顶，咕咚咚灌入了一瓶白酒。

我觉得好累好累，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

“你等等！”马半仙叫住我，然后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黄纸，他的手指头很灵巧，很快就用黄纸做了一个纸扎的小人，再取出一根针，扎在纸人头上。

马半仙把纸人递给我，叮嘱道：“我估计亮子已经把你枕头里的那个纸人烧掉了，我重新给你做一个，你回去以后还是放在枕头下面，这样杨雪给你烧纸续命的时候你才不会醒，才能好好完成这场法事，你若中途醒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点点头，接过纸人。

马半仙又说：“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听信任何人说的话，七七四十九天以后，你就能续命复活！记着，如果亮子中途再来找你，你一定不要见他，否则出了问题，我也救不了你！”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一路背着杨雪回到出租屋。

我的脑袋昏沉得厉害，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像跑火车一样，全是支离破碎的梦境，一会儿梦见亮子举着菜刀要杀我，一会儿梦见马半仙开着跑车，副驾驶载着杨雪从我面前飞驰而过，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已经死了，站在自己的墓碑面前痛哭流涕。

哭着哭着我就把自己哭醒了，身旁的杨雪早已不见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泪水把枕头都浸湿了半边。

我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五点钟，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亮子打来的。

一想到亮子，我的心就莫名地开始颤抖。

我捧着手机，心情很复杂，马半仙昨晚的那些话还历历在耳，所以我很犹豫，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谁。

在昨晚之前，我肯定是百分之百选择相信亮子的。

但是昨晚马半仙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有理有据，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冲击。

现在这件事情完全变成了罗生门，亮子说马半仙是害我的幕后真凶，马半仙又指认亮子才是真正的凶手，谁说的才是真的？谁又在撒谎？

想着想着我的脑袋又疼了起来，索性直接把手机给关掉了。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样去面对亮子，待会儿亮子如果再打电话过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干脆关掉手机，切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我把马半仙给我的纸人，重新放入枕头里面，然后起身走进卫生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憔悴，印堂确实有些发黑，看上去一脸的衰相。

我伸手抚摸着镜子，精神有些恍惚，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咚咚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疑惑地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亮子。

亮子喘着粗气，推门而入：“江小北你大爷的，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呀？再打你就关机了，害得我担心你出了事，急忙打了个车赶过来！”

亮子一边说，一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我看着亮子脸颊上挂着的汗珠，觉得亮子这番话还是挺实诚的，他确实在担心我。

我赶紧哦了一声，支吾着说：“睡过头了，本来想回你电话的，结果手机突然没电了！”

亮子点点头：“我走的这两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有！一切都是老样子！”我说。

我没有告诉亮子昨晚发生的事情，因为现在我已经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亮子，所以我要给自己留点余地，防着亮子。

亮子说：“我家老爷子今天来城里做法事，我正好带你过去见见他，他的道行可比我高多了，应该能够帮到你！”

亮子口中的“老爷子”指的是他爷爷，我从未见过亮子的爷爷，但是却不止一次的听亮子提起过他爷爷，反正亮子把他爷爷吹得挺神的。

亮子本姓王，名叫王亮，他爷爷的大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叫“王真人”，听说是从青城道观出来的，很有点本事，这次来城里就是有官员请他看风水做法事。

“江小北，你还愣着做什么呀？赶紧换身干净衣服跟我走呗，我家老爷子很忙的，晚上还要跟市里的官员谈事情，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他吃晚饭的！”亮子说。

我寻思着去见见王真人也是好事，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了，万一王真人能给我指明新的方向呢？

我赶紧溜进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换上一身工作装，整个人立马显得精神了许多。

亮子看着我换下来的脏衣服，皱眉道：“江小北，你昨晚跑去哪鬼混了，这一身也太脏了吧？”

昨晚我跟马半仙在乱葬岗子干了一架，浑身上下都是土，不脏才怪咧！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给亮子解释，直接把亮子推出了门：“快走！快走！别让你家老爷子等急了！”

我和亮子下了楼，拦下一辆计程车，去了城中心一家颇为豪华的星级酒店。

“你家老爷子住这里？”我有些意外，在我的印象中，道士不都是住在幽雅宁静的道观里吗？

亮子笑了笑：“政府安排的！政府安排的！”

我听着就觉得这个王真人挺牛逼的，这次来城里做法事居然是政府安排的，可见这个王真人是真的有道行。

我们在酒店的一个套房里面见到了王真人，王真人没有穿道袍，而是穿着一件很有中国风的长衫子，他的两鬓有些银丝，下巴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模样挺周正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英武之气。

我看了看王真人，又回头看了看亮子，这真是爷孙俩吗，为何两人差距这么大呢？爷爷生得那么英武，孙子却生得那么猥琐，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小电影，就是亮子拉着我一起看的。

我拜见过王真人，王真人邀请我们面对面坐下，桌上摆放着一个香炉，王真人点燃一支矮香插在香炉里面。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让人神清气爽。

亮子对王真人说：“这位是我最好的哥们，江小北，他最近碰上了一点麻烦，老爷子你帮他化解化解！”

亮子给我递了个眼神，让我把最近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我点点头，把事情从头到尾给王真人讲述了一遍，但我隐去了我和马半仙见面的事情。

王真人默默听完，让我伸出左手给他看看。

我挽起袖子，把左手搁置在桌子上，王真人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成剑指，就像老中医把脉一样，在我的手腕上慢慢滑动。

片刻以后，王真人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江小北，你的气息非常微弱，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我皱起眉头，不对呀，马半仙昨晚跟我说，他在用烧纸续命的法子恢复我的生命，按理说，我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恢复才对，但是王真人的说法却跟马半仙截然不同，他说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没有死？

“我没有死吗？”我疑惑地问。

亮子哑然失笑的看着我：“江小北，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若是死了，怎么还能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我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疼，马半仙说我死了，亮子说我还没有死，那我究竟死没有死？

王真人收回剑指，很郑重地对我说：“有人在要你的命，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你离死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