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摆渡者

“穆迪，乖，别哭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

“强子，我爸爸……出事了。”老天爷，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爸爸穆铁不是死了吗？白天已经拉回去老家下葬了。出事了？活了还是诈尸了？

“你在老家？”

“嗯……”

“穆迪，别慌，别慌，我马上就赶去你那里，等着我，你不要慌。”

“你有爱人了？”

我慌乱的要出门，虞梦在我身后幽幽的问道。

“只有对待爱人，才能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第一时间赶去陪伴。”

“我单相思。”我苦笑着出了门，启动摩托车，飞驰而去，将自己扔进无边无际的暗夜里。

穆迪的老家我知道，就在城郊的西村，她曾经说过，全村的人都搬去了新农村，她家因为没有钱，即使政府补贴了大部分，他们还是住不成新居。

从筒子楼到西村，只不过用了半个小时，我好像经历了大半天一样， 恨不得自己有一对翅膀，飞到她身边去。

新农村到了，黑灯瞎火的，这样反而让半山腰的一处亮着灯孤孤单单的农舍显得格外耀眼。

那一定就是穆迪的家了。我将摩托车停靠在路边，一个人影向我奔来，瘦小的身影和奔跑起来的样子，让我的心牵牵的疼。

“穆迪，我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本以为有一个铺天盖地的拥抱或者痛哭，但是穆迪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一样，接过我手上的头盔，引我进了屋。

穆铁的灵堂还没有撤，正中央他的遗像在白蜡烛的照耀下，看起来有些瘆人。地上到处都是松柏枝，还有一堆正在燃烧的纸钱，简单的清酒，几个供品，显得有些寒酸。

“老铁叔下葬了？对不起我来晚了，有事耽误了一整天……”

“爸爸上午就入土为安了。我理解你，做我们这一行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临时有事。”穆迪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伸手接过，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她说穆铁出事了，可眼下的情景看起来，一切都是正常的。

我邪恶的想，穆迪是不是故意撒谎让我来陪她的？俗话说，要得俏，女带三分孝，穆迪的孝布还没有拿下去，又刚刚哭过，看起来楚楚可怜，娇俏得很。

“强子，我爸爸出事了，我带你去看看。”

“去坟地？”

她没说什么，打着一把电筒就出了门，我紧随其后，她领着我转过屋后的池塘，往后山走去。

一路上穆迪都不说话，山路很窄，怪石密布，越往上行，我越发现不对劲。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是林子里飞鸟成片成片的乱飞，还不停的乱叫，在森林里撞来撞去，像是中了魔一样，发出凄厉的叫声。我和穆迪经过的时候，它们浑然不怕人，在我们的头顶盘旋，或者从我们的腰间“嗖”的一声，窜来窜去。有的撞在树干上，有的撞在石头上，扑腾两下就不动了。

“穆迪，让我走前面带路。”

“你害怕了？”

“不，我走前面，万一前面窜出来个什么东西，我好挡着。”

“那要是从后面窜一个东西出来呢？”

“那我们并排走吧。”

穆迪并没有反对，站在原地等我，我和她并排，可是山路太窄，两个人走有点拥挤。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一把拉起了穆迪的手。

穆迪有些震惊，手稍稍的退缩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乖乖的躺在我的手心里。

她默许了，我和她之间，本来就只隔着这么一小步，这个略带恐怖的夜晚，成就了我的心愿，我的心悄悄的开了花。

老天好像在故意帮我，山路越来越崎岖难走，我护着穆迪，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一脚踩虚，穆迪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我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从此以后，穆迪没有了亲人，没有了依靠，我就是她的依靠，我就是她的亲人。我要好好对她，不让她在受一点委屈。

这些话我都没有说出来，说出来的话就显得那么假。

“到了。”

爬上了一段上坡路后，穆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们的面前是一座新坟，坟前只有两个花圈，夜幕下，新坟的周围光秃秃的，连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我深深的给穆铁鞠了几躬，才两日功夫，他长眠于此，而我们还将继续活下去。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老铁叔，穆迪有我照顾，你安息吧。

“强子，你来看。”

穆迪举着电筒，蹲下身说道：“你来看看这里是什么？”

我蹲下一看，好家伙，穆铁的坟头前，死了一堆堆的小虫子！

有蚂蚁蚯蚓天牛蜻蜓蜜蜂等小昆虫，少说也有几千只，它们堆叠在一起，场面不大，但是足够凄惨。

“还有这里，这里……整个坟墓的周围都是。”

我随着穆迪绕过坟墓走了一圈，坟墓的周围密密麻麻都是死去的昆虫，有的还在动弹，细细的腿在轻轻的动。

“这是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们这里的规矩，死者下葬以后，后人要为他点七天的灯火，以便照亮他前行的路。你别看我爸爸平日里大大咧咧，其实他最怕黑，天还没有黑，我就拿着烛火来给他照明。我来的时候，就发现很多的昆虫从四面八方往这里跑，特别是蚂蚁，地上黑麻麻的一片，踩上去厚厚的一层，吱吱作响。我当时以为是天气的原因，爸爸的遗体腐烂了，所以才招来这么多的蚂蚁，心里很悲凉，又从家里拿来酒和杀虫剂，打算将这里的虫子灭一灭。”

“可是我回了一趟家，再来的时候，那些小昆虫已经将我爸爸的坟墓包围了，整个坟墓上都是厚厚的一层昆虫，它们焦急不安的想要钻进去。”

“不但如此，越来越多的虫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牵着线的往坟墓这里来，一开始是蚂蚁，后面就跟着天牛虫，甲壳虫，屎壳郎……还有一些我没有见过的大虫子，跟疯了一样的从四面八方而来，我觉得这座山都没有这么多的虫子……”

穆迪回忆着，还有些后怕，我拍了拍她的背，默默的握紧了她的手。

“虫子源源不断的来，贴在坟墓上想要进去的第一批，很快就死了，但是它们的同伴浑然不觉一样，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行，越来越多的虫子死去，却越来越多的虫子涌来……”

我拿起穆迪的电筒，查看了一下周围，地面上到处都是死掉的虫子，还有三三两两的虫子在爬行，没有穆迪描述的那么多。

“还有，强子，附近的鸟儿也飞来了不少，在坟墓上啄食虫子，你不知道，当整个坟墓上都铺满了飞鸟，我的心情……我……”

她哽咽了，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别哭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轻轻揽她入怀，瘦削的穆迪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我的怀里哭泣，她又不大哭，压抑着低声哭，让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说……爸爸是怎么了？那些小昆虫是不是想要吃了他？”

“放心，你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弄明白的。”

我想起刚才在丛林里乱飞的鸟儿，它们一定是吃了坟墓周围的虫子，中了毒才躁动不安。

不是虫子想吃穆铁，而是坟墓里有一种神秘可怕的东西，想要吃这些虫子。

这个可怕的东西会散发出某种气味，引诱虫子前来，而这种气味本身又具有毒性，虫子一来就毒死了，吃了虫子的鸟儿也就中了毒。

“强子，要不我们请你的三叔来吧，让他看看？”

“我正有此意，三叔有阴阳眼，他能看到里面是什么。”

“要是……要是我爸爸发生了尸变，怎么办？强子，爸爸去世后，你问了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是不是想说，爸爸不是正常死亡？我现在也觉得好蹊跷，可是爸爸已经入土了，我想再看看，又来不及了……”

我不想把我的怀疑告诉穆迪，这件事已经让我困惑，让我受到了牵连，善良单纯的穆迪，我不想她卷进是非来。

于是我淡淡的说：“穆迪，别想太多了，我马上就给三叔联系，让他准备出门，我去接他来看看。”

“你快点。我好害怕……”

刚刚掏出手机按亮，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直接掉落到我的手机上，将手机打落到地上，接着，又是一个黑东西掉落下来。

我拉起穆迪闪开，天空中就那么往下掉东西，“砰砰砰”，闷响声不断，一个个跌落下来，“吱吱吱”的惨叫声很细微，那是刚才还在疯狂乱飞的鸟儿。

我抬头一看，半空中有一个黑团在蠕动，慢慢的降落下来，断断续续的往下掉。

“鸟儿吃了虫子都死了……强子，我怕。”穆迪躲在我的怀里，将头深深的埋着，再也不敢往外多看一眼。

当最后一个鸟儿坠地，夜晚恢复了平静，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我和穆迪急促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摔坏了，一片黑暗，找不到三叔的电话，我劝穆迪跟我一起回去殡仪馆，将这件事情告诉三叔，天明之前还能来这里一次，趁着夜色将这里打扫干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穆迪迟疑着，她想留下来陪着穆铁，她怕“有更多的虫子来将爸爸吃了”。

“穆迪，说不定坟墓里的人，已经不是你爸爸了。”

我这句话把穆迪吓到了，我于心不忍，但是我不说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走的，还要傻愣愣的在这里守着，守着一个已经发生尸变的爸爸。

我和穆迪刚刚离开，走上小路，我听见了一声男人的咳嗽声。

我不由得停下来，示意穆迪不要出声，我们躲在一丛灌木的后面，因为刚才那一声咳嗽，分明就是从坟墓的方向传来的。

穆迪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但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紧紧的攥着我的手，紧紧地咬着唇。

“咳咳……”

这接二连三的咳嗽声，我们可都听见了。

我和穆迪不由自主的将手握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伴随着咳嗽声，昏暗的夜色下，从坟墓尾部的灌木丛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