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第二章 送还替身

作者:小肥羊 TXT下载

说起这王瘸子,可是我们乡的一号人物,以前谁家砌个猪圈,都要找他算算。可好景不长,十年wg期间,他被红小兵打断一条腿。

在那段晦暗的蹲牛棚岁月中,王瘸子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参照他出黑儿念叨的经文咒语“韵谱”,填上歌颂伟大领袖的唱词,走街串巷,宣扬破四旧的伟大成果。

以前的辛酸往事,现在回味起来是个笑话,天师符中有一句咒语叫:“上天赐我威震万灵,地降震雷入吾腹盛。”王瘸子给红小兵唱的却是:上天赐我朱总司令,地降大炮杀敌腹盛。

不过在暗地里,谁家有大事小情还是会请王瘸子,等那阵风波过去后,他一来二去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阴阳先生。

我爸来到王瘸子家时,看见他正在园子里架黄瓜秧子,“王瘸子,你赶紧跟我走,你大侄子快不行了!”

农村人都是顺垄沟找豆包,加上我爸心里头着急,也不在乎虚礼。

“你说啥玩意?”王瘸子知道出事了,麻利放下手里的活计。

我爸简短的把昨晚的事跟他学了一遍,一脸急切的说:“他大爷,你说我们两口子就这一个小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跟他妈交代啊。”

王瘸子眯着眼睛寻思了一下,赶忙跑屋里取出一个小黄布兜子,催着我爸帮他锁门。

一路上虽然没耽误功夫,但毕竟是马车,到塔梁沟已经是大晌午了。

王瘸子进屋后,我已经睡下了,一句话不多说,扒开我瞳孔看了看,眉头拧成了一团。

屋里东家两口子和我爸紧张的不敢吱声,心都快卡到嗓子眼了。

过了好半天,王瘸子掏出烟袋锅子,磕磕里面的烟灰,重新装上一锅,坐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我爸一看他这样,心立时凉了半截,霜打茄子一样,问:“他大爷,你大侄子是撞着啥了吗?”

王瘸子沉吟片刻,说:“兄弟,现在小子没被那玩意上身,我也看不出来咋回事。要是出马仙儿,准备点好酒好菜送一送大仙,这倒是容易。就怕是那个东西……”

出马仙就是指动物仙,例如狐狸、蛇、黄鼠狼修炼得道,只要不破坏“它”的修行,“它”也不会害人性命,说白了,“它”智商也就是低龄儿童,骗点吃喝而已。

而撞客指鬼魂附体,一般来说,停留在阳间的鬼魂,死后存有一段时间的执念,冤魂不能轻易放下悲恨,最终化为我们常说的恶鬼。

“不管是啥东西,晚上少不了还得让孩子受会罪,到时候你千万别心疼就成。不过,老杨你得破费点,准备一下我需要的东西。”

我爸一听还有救,赶紧让东家媳妇准备纸笔给王瘸子。

这些东西包括,白布三尺,红布三尺,黄纸七张,红纸七张,烟绳两根,桃木两块,银子三两,香三把,还有五帝铜钱各一个。

我爸唯恐记错了,又让王瘸子检查一遍,这才去筹备。

布料和香纸还好,去乡上供销社就有。烟绳也好找,农村人谁家都有几捆火烟,桃木也简单。

唯独这银子和五帝钱,可让我爸嘬瘪子了。

说来也赶巧了,戏班的班主正好从别的村唱完戏回来,拎着两只别人送的野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到屋里坐着的王瘸子,噗嗤一乐,说:“哎呦,你个死瘸子是不是属狗的,知道我们这焖兔子,就屁颠屁颠蹭饭来了。”

原来,这班主艺名叫老窝瓜,经常活跃于赤峰到承德一带,他跟王瘸子同命相连,一起蹲过牛棚,都是打不散拆不烂的老交情了。

王瘸子眼珠子立马就瞪起来了,张嘴就骂:“你个缺血德的戏疯子,你他娘的啥时候学会贫嘴了,这么大人一点规矩都不懂,看见你祖宗了,还不赶紧下跪磕头。”

老哥俩绊了一会儿嘴,班主把兔猫子递给东家媳妇,让她给焖上。

我爸正因为准备不齐东西犯愁,听见那俩老不正经的嬉皮笑脸,站在一旁闷着脸不太乐意。

说归说闹归闹,班主听说还差银子,就从戏班子凤冠上拆下来俩银簪,勉强凑够三两。

唯有这五帝钱不容易寻摸,那年头刚破四旧没几年,但凡和封建沾边的都拾掇走了。

东家和我爸串遍了整个营子,都摇着脑袋说没见过那玩意。这五帝钱是指清代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的通宝,流通量最大,经千万人之手,具有化煞的作用。但是来路不清的五帝钱也不能用,万一是陪葬品,很可能附上别的脏东西,效果会适得其反。

实在没辙了,他俩又骑车子去乡上找姜大马棒,这人以前是公社会计,破四旧时从各家各户收上来很多古玩什么的,但凡有心眼的人也不会全部上交国家。

我爸买上几斤点心果子,姜大马棒老两口正蹲在门槛子上吃饭,我爸试探性的把来意说明,结果老头子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爸平时是一棍子都闷不出一句话的人,那天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最后姜大马棒才抠抠搜搜的挑了五个铜钱,特意嘱咐别说是他家的。

晚上掌灯的时候,东西也准备齐全了。

东家媳妇炒了几个菜,最后端上一洋瓷盆焖兔肉,菜摆好后,几个男人上了桌,知道一会儿有事都没喝酒,紧着扒拉几碗高粱干饭。

王瘸子喊过灶坑吃饭的东家媳妇,说:“他弟妹,还有点活计非得你干才行,用面口袋缝一个巴掌大的娃娃,里面塞上干草,把这两块银子缝进娃娃心口窝。哎,对了,绷线的时候,都打顺针,千万别倒着缝。”

实际上,王瘸子要不这么严肃,东家媳妇干这点活真是手拿把掐,可王瘸子一说,搞得她很紧张,认针就认了半天,手心都出汗了。

麻利吃完饭,王瘸子让大伙把桌子撤了,搬到西屋去,然后一样样将他准备好的东西摆放整齐。

王瘸子嘱咐我爸裁黄纸画纸钱,那时节没有现成的冥币行业,上坟烧香都是自己家人写,写的时候要心诚,死者才能收到。

东家和戏班班主准备好各样家伙事,昏黄的灯泡照在每个人脸上,静得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见。

他们做这些事时都在西屋,东屋炕上,就东家媳妇陪着熟睡中的我,她不发毛是假的,但王瘸子这么安排,她也只能照办。

这时,我迷迷糊糊醒过来,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就觉得饿,朝东家媳妇要饭吃。

东家媳妇挺高兴,从后屋端了一盘贴饼子,又用开水泡了一大碗高粱稀饭,连忙去东屋把缝好的布娃娃送过去。

我爸一听我醒了,火烧屁股似的要过去看我。

王瘸子连忙拦住我爸,说:“老杨,白天怎么跟你说的,你不让孩子受点罪,这道坎就过不去。”

王瘸子展开一张黄裱纸,用毛笔在朱砂盒里沾了沾,抬头问:“昨晚孩子出事时,大概是几点?”

几个男的心粗,何况他们昨晚喝多了,东家媳妇倒是清醒,唯恐搞错耽误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才把具体时间告诉他。

把时辰写在黄裱纸上,黏上点朱砂,贴在布娃娃头上。

“待会儿都别吭声,我让你们说的时候才能说。”

王瘸子又把五帝钱递给东家媳妇,说:“他弟妹,把这五个铜钱让孩子钻手心里,再用烟绳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系个死扣,听懂没?”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瘸子面朝窗台站立,铺上黄纸,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写送还替身文疏。

今于永丰村弟子杨超,于某年某月某时,冲撞迷路魂魄,现杨超已知悔改。

天曹真军、地府真君、本命元辰、本命星官、善部童子、恶部童子、宅神土地、五道将军、家宅大王、水草将军、福禄官、财禄官、食禄官、钱禄官、本库官、八府鬼差、守桥使者、守冥府诸司、十殿阎菩萨、玉皇土地、泰山娘娘、黎山圣母、日游神将、夜游神将、哪吒太子、托塔天王、天界诸神,善使幽头灵祈保佑到达。

送还之后,既免身边苦,还了前世罪,两不相欠,万望勿扰。如若违背,必遭诛杀。

且说,东家媳妇来到东屋,刚一掀门帘,我正双手扒着窗台,瞪着眼珠子往大门口瞅。

东家媳妇看我这样以为犯病了,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轻声问了一句:“大侄子,你咋了?”

“二婶,昨天晚上那个女的又来了!”

我目光炯炯的盯着外面,黑灯瞎火的,那女人披头散发站在大门口,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脸,嘴巴跟喝了鸡血一样鲜红,可她好像有所忌惮,在院子里飘来飘去不敢进来。

东家媳妇往窗外一看啥也没有,吓得她一屁股堆在炕沿上。

这时,西屋的王瘸子冲戏班班主一努嘴,后者把布娃娃和纸钱拿上,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此时已是半夜十二点,乌云遮盖了月亮,村子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老哥俩一出来就感觉掉冰窖里了,身边挂起了阴风,卷的尘土和杂草扑在脸上,气氛阴森的要命。

走出大门口后,两人在心中默数一百零八步,正好走到大沟边,蹲在地上撮一堆黄土,插上香。

周围明明没有风,那香冒出的青烟,拧成一股绳似的往一个方向飘。

王瘸子拿出那张刚才念叨的黄裱纸,划根火柴点燃,等黄纸烧着后,抓一把干草填上,火堆顿时就旺了。

趁着火大,又把布娃娃和七张纸钱丢进火堆里,老哥俩周围立即弥漫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呛得他们赶忙转过头换了两口气。

片刻后,火堆的渐渐熄灭,火苗挣扎了几下,周围又陷入黑暗之中。突然,一阵旋风呜的一声挂了起来。

王瘸子从地上站起来,冲着戏班班主的屁股就踹了一脚,掉头就往院里跑,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可王瘸子太高估他的速度了,真跑起来,班主几大步就把他落在身后,等他进屋后,班主已经坐在炕头了。

“都趴下别动,别出声!”

这话真好使,屋里几个人同时卧倒,就连年少不更事的我都老老实实趴在炕上。

王瘸子取出准备好两块桃木,小心翼翼的立在我肩头,屏住呼吸静静的等着,用现在的话来说,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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