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匠

我打了一个哈欠，顺手就将这块汉白玉石拿在了手心之中，这一握，就是十几分钟，见这块汉白玉在我手心内并没有发热，我这才将这块玉石塞入了老爷子的嘴里。

“小爷，塞入玉石真的会阻止老爷子起尸吗？”张大山站在老爷子的棺椁旁，看着老爷子那张早已僵硬的脸孔，问道。

我点了点头，告诉他古时有玉石阻喉的说法，用玉石放在死者嘴内，久而久之，这一块玉石就会顺着死者的喉间滑入，将玉石塞入喉间，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阻断死者的最后一口气，不光是进还是出，但凡死者体内还有气，那么这具尸就必然会起尸。

当然，有些人说在嘴巴里面塞入玉石，只不过是想要表现死者生前是多么珍贵而已，其实不然，古时候的丧葬礼仪甚至比结婚都要来的重要，人们崇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或许他们会在棺椁内放置一些东西，但绝不会在死者的嘴巴或者体内放置任何东西，这是对先人的不敬，更甚者，可称之为亵渎。

所以，在死者身体里面的任何一处放置任何东西，这首先都是有一个目的性的，比如这玉石。

我缓缓地伸出了左手将老爷子已经完全僵硬了的嘴巴撑开，随即将这块汉白玉石放入了老爷子的嘴中，这块玉石的大小正好，为了让玉石快一点下喉，我将这块玉石直接抵在了老爷子的喉间。

我收回了左手，可老爷子的两侧脸颊旁鸽子出现了一个凹槽，这凹槽，正是我的手指印。

没有办法，虽然老爷子此时正处于全身僵硬的状态，但他的皮肤组织早已经停止活动，所以这个时候我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在老爷子的身上留下印记。

在之后的三个小时里面，我让张大山将其余的棺椁全部运送到灵堂里面来，张大山不解，问我为什么要那么着急。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说了一句我准备今天晚上就请老爷子回家。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送他，但我昨天是真真的看见老爷子佝偻着身子站在灵堂门口，再加上当时灵堂内更是嘈杂一片，我怕老爷子误以为这些不肖子孙不把他过世的事情当回事儿，心中横生怨念，万一在我门运送遗体的路上直接还魂，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想要速战速决。

我一个人站在老爷子的棺尾做了个辑，随后又念了两遍轮回经文，才将这第一层棺椁套在了第二层棺椁之上。

不得不说的是，这第三层棺椁不管是从质地还是分量上来说，都足以甩开另外四层棺椁，可能是因为他在这层外排棺里面撒了一层泥土的关系吧，我抬起来还是很沉。

在抬晕棺椁的这个过程之中，我尽可能的不让老爷子的遗体受到任何波动，一方面是心存敬畏，另外一方面，是怕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老爷子的魂魄来找上我。

说到底，我们都是靠着死人吃饭的，没有他们，我们就得饿死，我记得爷爷跟我说过，死人的确比活人来的恐怖，但也要比活人来的直接，或许你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能让一个生前心地善良的人瞬间变成追魂索命的恶鬼也说不定。

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来整理老爷子的棺椁，等整理完毕之后，我整个人都虚脱似的坐在了地上，身上的汗水也被那一阵又一阵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阴风给吹干了一遍又一遍。

万幸的是，灵堂里面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当我一打开大门，却并没有看见张大山。

听张野说，他在两个小时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什么他儿子因为突发脑膜炎，没有救回来，张大山在接到这个电话之后马上就赶往了医院，临走之前，他还嘱咐张野，老爷子的棺椁，一定要等他回来了再搬。

我叹了口气，从灵堂的亲属桌上拿了一根香烟点燃，而后猛地抽了一口，可也就是这一口，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股子青烟直接从我的嘴间吸入，然后就是一阵咳嗽声，在那一刻，我感觉我都快被这烟呛死了。

张野瞥了我一眼，搭着我肩膀啼笑皆非的说道：“嘿，你才几岁啊，就学这些东西，你可是练气的人，抽烟对你不好，以后别抽了。”

“张野，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一缕青烟缓缓地掠过指尖，我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这话刚说出口，他只是不羁的笑了笑，转身反问我信不信。

我点了点头，说我相信，并且我看见过那些东西，当然，我知道我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些话来，张野很可能会把我当成一个神经病，但如果这一次我确定要为老爷子抬棺回老家，我身边还必须要跟着一个人，跟着一个……替我引路的人，而这个人，张野在合适不过。

所以我希望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不管他相不相信，他都还是要知道。

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包括昨天晚上我看到老爷子的事情，虽然那就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什么？你看到老爷子了？你……你是阴阳眼？”张野听了我这话，当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大声的惊呼道。

我马上上前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并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小声点，你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是神经病是吗？”

“唔……”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几秒钟内，从拐角处走来了三个中年人，他们的左侧手臂之上都带有黑臂章，我想，应该是另外灵堂的人，毕竟这殡仪馆唯一的公用厕所，就在我们的左手边。

我瞪了张野一眼，而后一把将他拖到了灵堂的内侧，并从我背包里面掏出一把引路铃，继续说道：“我不想拉你进来，但既然老板让你过来帮我，你也不能闲着，今天晚上八点钟，你跟着我一起运送老爷子回老家，在这期间，每逢十三分，十三点，十三秒，你都要晃动一下铃声，并朝天大喊老爷子的名字，让他跟着我们回家，听懂了吗？”

这件事情看着简单，其实一刻都不得闲，我也干过，曾经跟着爷爷抬棺，一路之上我都拿着这个引路铃，我记得那一次我只少喊了两次，回家之后就被爷爷骂的狗血喷头，甚至他还说以后我要再犯这种错误，他就跟我断绝祖孙关系。

自那之后，爷爷让我做什么，我真的是一刻不敢怠慢，当然，不包括我干奶奶的那件事情。

张野思索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张大山是到晚上七点钟才回来的，他到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把棺椁准备好了，见他回来，我让张大山走到了老爷子的棺头处抬了一下老人的头，一边说道：“嫡子摸头，送上黄泉路，投胎也不愁。”

这叫儿孙摸头，一般都是嫡长子或者唯一的儿孙来摸这个头，寓意着老人有子送终，在黄泉路上还会有一个念想，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老人看到自己儿子来为自己送终，心愿已了，将不会变成孤魂野鬼。

儿孙摸过头，我一把扛起了放在一旁的五个棺盖并将其一层一层的盖上，当我盖完最后一层的之后，我又从旁边拿来四根硕大无比的棺钉敲在了这最后一层棺盖之上。

“我去，这阵仗……俨然就是皇帝的棺椁啊……”张野瞪大了眼睛，见我一层一层的将棺椁装殓，当即惊叹道。

我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告诉他古时候的皇帝入葬可比这阵仗大多了，不光要举国默哀，甚至于没有生过一儿半女的妃嫔都要全部陪葬，而且古代人觉得，人死后应该和人生前居住的环境一样，所以很多皇帝以及君侯在为自己设置陵墓的时候，都会按照生前的居住环境设置陵墓，所以我说，在古代，丧葬甚至比任何国事都要重要。

张野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副手？”

我耸了耸肩，轻声笑道：“因为我需要个副手，而张大山又不能胜任，所以只能选择你。”

张野被我这么一说，这张脸瞬间就变得通红了起来。

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看了一眼张大山，此时的他，双眼通红，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

“论辈分，我还得喊你一声叔叔，天道轮回，不该留在世上的，不需强求，我跟爷爷抬棺这么些年，生离死别也看了很多，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要运送你老父亲回家，你儿子的事情……就……”我拍着张大山的肩膀，惋惜的说道。

长不送晚，父不送子，这是我们行内经常会说的一句话，意思就是晚辈去世了，长辈是不能踏入灵堂的，甚至于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他们连晚辈的墓前都不能站立，香都不能烧上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