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阴种

我爷爷要是不来，村里的人也得请我爷爷去。这里出了事，谁来谁拉肚子，拉得比吐得还臭。

规矩这种东西都是死的，人都是活的。你用几遍，就都学会了。所以在葬礼规矩这方面，老人们都懂。

按照蒙葬的规矩，人死了第一步要接气，这个步骤就是在临死之前，用一把大米把人的最后一口气接下来，放到衣柜里。

李寡妇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在家里，这步骤就省略了。

第二步送断头饭、放轰天雷。就是将家里的半碗米，在最近的十字路口倒了，然后放上轰天雷，让村里人都知道，谁谁家死人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请让路。

第三步放银子。人死了嘴里必须要放金银，实在没有放一把米也行。李寡妇倒是有些首饰，就有人往她的嘴里放上一个银戒指，然后合上了她的嘴。

第四步洗澡更衣，这个男人要把头发剃掉，女人要把头发梳理整齐，换上准备好的贴身衬衣、衬裤，还有粉色的衬衣，以及村里人老人们手工做的罩衣罩裤。李寡妇的罩衣是碎花小袄，罩裤是黑色灯笼裤，鞋基本上都是同一款式的莲花布鞋。

出问题，就出第四步。换上衣服以后李寡妇就把嘴张开了，嘴里含着的银戒指，吐了出来。有人看见之后，就把戒指重新放进李寡妇的嘴里，把的嘴合上。可是，没过多一会儿，李寡妇的嘴唇上泛起一种猩红，肌肉扭曲，看起来像是一种怪笑。

没过多一会儿，啪嗒一声，这银戒指又掉了。这个时候，来帮忙的人，就开始有人肚子疼，肠子跟被刀绞一样，忍不住的往茅坑跑。

上吐下泻，拉得发黑，吐得发臭，要命的是，吐的比拉的还臭。来的好几人都这样，村里看着张着嘴的李寡妇就犯嘀咕了。那银戒指放进去好几次都被顶出来了，这事可没人见过，太邪乎了。

这个时候，爷爷来了，大家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毕竟建村以后，爷爷是第一个用这种规矩，其他人都是照葫芦画瓢的学样子，有的时候，甚至还忘了几个步骤。即便那样，也没有出啥事，渐渐的大家对葬俗这种东西的敬畏就少了。

今天一出事，都麻爪了。把我们像贵宾一样往屋里请。爷爷带着我进屋，就让我在旁边看着。他像别人一样，把银戒指放到李寡妇的的嘴里，我连大气也不敢喘瞪大眼睛看。

小的时候，我爸就想让我跟着爷爷学习蒙葬师。他小的时候，全国各地打倒牛鬼蛇神，爸爸想学没有环境。我也没有学，总觉得那是把他的梦想强加到我身上，我要城里打工，在城里买房子，娶老婆，让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一样接受同等的教育。

这次我是迫不得己，屋里很静，连喘气声都听得到。这个时候，看见李寡妇嘴角上翘，就像要笑一样，然后她的嘴慢慢张开，啪嗒一声，那戒指就掉了出来。

爷爷叹了一口气，给自己点上了一颗烟，抽了半颗。这才语重心长的和死去的李寡妇说：“小李啊，你给我们家梁子托梦，说你丢了孩子。这是谁也不想发生的事儿，你这么折腾，早晚还不是要被火烧了，一了百了。我答应你，把孩子给你找到。”

爷爷说完，让我从地上捡起戒指，放进李寡妇的嘴里。我第一次接触死人，脑门子都是汗，手忍不住的抖。

我把戒指放到李寡妇的嘴里，触手冰凉。好像又有一股奇怪的阴冷，顺着我的手钻了进来，那感觉就像玄幻小说里，达成某种契约的感觉。

爷爷和我说，李寡妇这一辈子本来就凄惨的很，又死的莫名其妙，因为孤寡，连派出所都不愿意立案子。

要是不把李寡妇安抚了，这么大的怨气，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爷爷让我把李寡妇的孩子找到，也不知道吓唬我还是真的，他说要是找不到孩子，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

我是真的被爷爷吓到了，连李寡妇的葬礼都没参加，就急着去找那个死孩子。我第一个去的是张承家，要不是张承求着我爷爷，我怎么会和李寡妇扯上牵连。

张承小两口都不知道是咋回事？

听说爷爷答应拖到他们家的孩子是从李寡妇的肚子里豁出来的死孩子，两个人吓得脸都变成了土颜色。

张承发誓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既然没有看见，我就准备说再见，去别人家问问。可是没有想到，我出门的时候，无意的往他家草栏子瞄了一眼，看见他家草垛下面，有一个白布口袋，那针脚特别熟悉。

我赶紧跳进去，拎起白布口袋一看，肯定是那块。这是物证，我拎着进屋去找张承，张承一脸懵的看着我。

“这是啥啊？梁子！”

“这是昨天包孩子的口袋，还说和死孩子没有关系。”

张承两口子听了，吓得妈呀两声，离我老远。

“我可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快拿走，快拿走。”

“喂，张承，你既然都找我爷爷，别藏着掖着，快告诉那孩子去哪了？李寡妇今天把好多人都折腾的够呛，你这样，小心被李寡妇带走。”

张承媳妇听了就吓哭了，一个劲的埋怨张承，说不让张承去找我爷爷，张承偏要去。现在可好，不但狐狸没打到，还惹了一身骚。

张承更是扑通一下给我跪下了：“梁子，我真的啥也不知道。我是去找了你爷爷，你爷爷让我回家等着，晚上你要敲响了我们家的门，我们今年肯定能生一个孩子。我们两口子昨天一夜都没睡，就等着你来，你今天早上来的，还说这些吓唬人的话，你能让我咋整。”

我看张承说的真情流露的，也不像在撒谎。

可是我不明白，谁这么无聊，不但把十字路口的死孩子给拖走了，还把包裹死孩子的布扔到了张承家草栏子里。

“还有谁知道这事？”

张承摇摇头，这事其实挺丢人的。他们俩生不了孩子，现在又信封建迷信，这往后可怎么在村里活。

这事儿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昨天和爷爷商量，也是俩人在小黑屋嘀嘀咕咕。张承这么一解释，我突然脑袋里跟跳了一根筋一样。

迷迷糊糊的打个招呼就走了，一路上我都在想，从昨天爷爷晚上问我的话来看。爷爷早就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死孩子。早上又带着我去李寡妇家，让我把李寡妇的嘴闭上。

这一切都在爷爷的预料当中。别人可能会觉得我爷爷神机妙算，但我不这么想，我爷爷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从小跟着他长大，也看他出了不好洋相。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爷爷在安排。爷爷知道李寡妇肚子的孩子，或许昨天那个带着口罩，把孩子从李寡妇肚子里弄出来的人也是爷爷找的。

爷爷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我根本想不明白，但我明白一点这事出现纰漏，是因为我偷偷的趴了李寡妇家的窗户，偷窥到了取出孩子那一幕，我在拖 白布袋子的时候，把白布袋子和死孩子联系在一起。然后忍不住的打开的。

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爷爷对我太熟悉了，我放个屁，他都知道是什么味儿的。也许我打开包裹死孩子的白布袋子，也是爷爷计划中的一部分。

总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参合到一个恐怖的计划当中了。不行，我得等爷爷回来，问问爷爷这到底是咋回事？